歐•亨利《麥琪的禮物》原文

發(fā)布時間：2025-11-02 | 來源：互聯(lián)網(wǎng)轉載和整理

“你要買我的頭發(fā)嗎？”德拉問道。

“我買頭發(fā)，”夫人說，“脫掉帽子，讓我看看頭發(fā)的模樣?！?/p>

那股褐色的小瀑布瀉了下來。

“二十塊錢，”夫人用行家的手法抓起頭發(fā)說。

“趕快把錢給我?！钡吕f。

噢，此后的兩個鐘頭仿佛長了玫瑰色翅膀似地飛掠過去。諸位不必與日俱增這種雜湊的比喻?？傊吕秊榱怂图返亩Y物在店鋪里搜索。

德拉終于把它找到了。它準是為吉姆，而不是為別人制造的。她把所有店鋪都兜底翻過，各家都沒有像這樣的東西。那是一條白金表鏈，式樣簡單樸素，只是以貨色來顯示它的價值，不憑什么裝璜來炫耀——一切好東西都應該是這樣的。它甚至配得上那只金表。她一看到就認為非給吉姆買下不可。它簡直像他的為人。文靜而有價值——這句話拿來形容表鏈和吉姆本人都恰到好處。店里以二十一塊錢的價格賣給了她，她剩下八毛七分錢，匆匆趕回家去。吉姆有了那條鏈子，在任何場合都可以毫無顧慮地看看鐘點了。那只表雖然華貴，可是因為只用一條舊皮帶來代替表鏈，他有時候只是偷偷地瞥一眼。

德拉回家以后，她的陶醉有一小部分被審慎和理智所替代。她拿出卷發(fā)鐵鉗，點著煤氣，著手補救由于愛情加上慷慨而造成的災害。那始終是一件艱巨的工作，親愛的朋友們——簡直是了不起的工作。

不出四十分鐘，她頭上布滿了緊貼著的小發(fā)鬈，變得活像一個逃課的小學生。她對著鏡子小心而苛刻地照了又照。

“如果吉姆看了一眼不把我宰掉才怪呢，”她自言自語地說，“他會說我像是康奈島游樂場里的賣唱姑娘。我有什么辦法呢？——唉！只有一塊八毛七分錢，叫我有什么辦法呢？”

到了七點鐘咖啡已經(jīng)煮好，煎鍋也放在爐子后面熱著，隨時可以煎肉排。

吉姆從沒有晚回來過。德拉把表鏈對折著握在手里，在他進來時必經(jīng)的門口的桌子角上坐下來。接著她聽到樓下梯級上響起了他的腳步聲。她臉色白了一忽兒。她有一個習慣，往往為了日常最簡單的事情默禱幾句，現(xiàn)在她悄聲說：“求求上帝，讓他認為我還是美麗的。”

門打開了吉姆走進來，隨手把門關上。他很瘦削非常嚴肅?？蓱z的人兒他只有二十二歲——就負起了家庭的擔子！他需要一件新大衣，手套也沒有。

吉姆在門內(nèi)站住，像一條獵狗嗅到鵪鶉氣味似的紋絲不動。他的眼睛盯著德拉，所含的神情是她所不能理解的，這使她大為驚慌。那既不是憤怒，也不是驚訝，又不是不滿，更不是嫌惡，不是她所預料的任何一種神情。他只帶著那種奇特的神情凝視著德拉。

德拉一扭腰從桌上跳下來，走近他身邊。

“吉姆，親愛的，”她喊道，“別那樣盯著我。我把頭發(fā)剪掉賣了，因為不送你一件禮物，我過不了圣誕節(jié)。頭發(fā)會再長出來的——你不會在意吧，是不是？我非這么做不可。我的頭發(fā)長得快極啦。說句‘恭賀圣誕’吧！如姆，讓我們快快樂樂的。我給你買了一件多么好——多么美麗的好東西，你怎么也猜不到的?！?/p>

“你把頭發(fā)剪掉了嗎？”吉姆吃力地問道，仿佛他絞盡腦汁之后，還沒有把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弄明白似的。

“非但剪了，而且賣了?！钡吕f?！安还茉鯓?，你還是同樣地喜歡我嗎？雖然沒有了頭發(fā)，我還是我，可不是嗎？”

吉姆好奇地向房里四下張望。

“你說你的頭發(fā)沒有了嗎？”他帶著近乎***般的神情問道。

“你不用找啦，”德拉說?！拔腋嬖V你，已經(jīng)賣了——賣了，沒有了。今天是圣誕前夜，親愛的。好好地對待我，我剪掉頭發(fā)為的是你呀。我的頭發(fā)也許數(shù)得清，”她突然非常溫柔地接下去說，“但我對你的情愛誰也數(shù)不清。我把肉排煎上好嗎，吉姆？”

吉姆好象從恍惚中突然醒過來。他把德拉摟在懷里。我們不要冒昧，先花十秒鐘工夫瞧瞧另一方面無關緊要的東西吧。每星期八塊錢的房租，或是每年一百萬元房租——那有什么區(qū)別呢？一位數(shù)學家或是一位俏皮的人可能會給你不正確的答復。麥琪帶來了寶貴的禮物，但其中沒有那件東西。對這句晦澀的話，下文將有所說明。

麥琪：指基督出生時來送禮物的三賢人。一說是東方的三王：梅爾基奧爾（光明之王）贈送黃金表示尊貴；加斯帕（潔白者）贈送乳香象征神圣；巴爾撒澤贈送沒藥預示基督后來遭受迫害而死。]

吉姆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東西，把它扔在桌上。

“別對我有什么誤會，德爾?！彼f，“不管是剪發(fā)、修臉，還是洗頭，我對我姑娘的愛情是決不會減低的。但是只消打開那包東西，你就會明白，你剛才為什么使我愣住了?！?/p>

白皙的手指敏捷地撕開了繩索和包皮紙。接著是一聲狂喜的呼喊；緊接著哎呀！突然轉變成女性神經(jīng)質(zhì)的眼淚和號哭，立刻需要公寓的主人用盡辦法來安慰她。

因為擺在眼前的是那套插在頭發(fā)上的梳子——全套的發(fā)梳，兩鬢用的，后面用的，應有盡有；那原是在百老匯路上的一個櫥窗里，為德拉渴望了好久的東西。純玳瑁做的邊上鑲著珠寶的美麗的發(fā)梳——來配那已經(jīng)失去的美發(fā)，顏色真是再合適也沒有了。她知道這套發(fā)梳是很貴重的，心向神往了好久，但從來沒有存過占有它的希望?，F(xiàn)在這居然為她所有了，可是那佩帶這些渴望已久的裝飾品的頭發(fā)卻沒有了。

但她還是把這套發(fā)梳摟在懷里不放，過了好久，她才能抬起迷蒙的淚眼，含笑對吉姆說：“我的頭發(fā)長得很快，吉姆！”

接著德拉象一只給火燙著的小貓似地跳了起來，叫道：“喔！喔！”

吉姆還沒有見到他的美麗的禮物呢。她熱切地伸出攤開的手掌遞給他。那無知覺的貴金屬仿佛閃閃反映著她那快活和熱誠的心情。

“漂亮嗎，吉姆？我走遍全市才找到的?，F(xiàn)在你每天要把表看上百來遍了。把你的表給我，我要看看它配在表上的樣子?！?/p>

吉姆并沒有照著她的話去做，卻倒在榻上，雙手枕著頭，笑了起來。

“德爾，”他說，“我們把圣誕節(jié)禮物擱在一邊，暫且保存起來。它們實在太好啦，現(xiàn)在用了未免可惜。我是賣掉了金表，換了錢去買你的發(fā)梳的。現(xiàn)在請你煎肉排吧?！?/p>